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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不想让那发生的话 下

第八章·不想让那发生的话 下

怎么说呢……真是恼人啊?一边向着操场角落的那座仓库赶去,关咲一边也不得不在心中如此抱怨。毕竟是慵懒而安详的上课睡觉时间,被人如此粗暴而不怀好意地打断,不好好揍他一顿实在是难以平复内心翻滚的情绪。

再说,敢于公然在上课时间袭击猎魔人,袭击者还真是会给人添麻烦。如果是恶魔还则罢了,毕竟那些东西大概也理解不了善后工作究竟要搞到多麻烦。但是,如果是同行的话,关咲大概不仅会让他把造成的这堆麻烦收拾干净,还会让他体验一下什么叫做前辈的教导。不过话说回来了,同行的话,也没有理由袭击她了吧?何况还认错了目标。可是,说是恶魔的话,又不太符合梓莘的描述……

梓莘。那个让人格外在意的孩子,明明刚被人用什么东西射了一发,差点被人把整个脑袋都轰飞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躲避,反而去看对方的行动什么的,可以说是勇敢到让人捏一把冷汗了。虽说是不会死吧,但是正常的孩子应该也都还是会害怕的吧?还是说,因为她已经见得多了,所以也不会太……毕竟她自己也说过,尝试过很多次自杀……什么的。

关咲甩甩头。现在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少女的内心世界还是等事情结束再慢慢发掘,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刚才的袭击者,而不管那个家伙到底是恶魔还是同事,一击不中之后跑到仓库去,很明显就是想要埋伏关咲。就这么跑过去,确实有被人占据优势的可能,不过关咲毕竟还是关咲,就算前几天受了点伤,要揍个连狙击都打不准的恶魔还是没问题的,而要是同事的话,或许连战斗都不需要了呢。更何况,就算需要战斗……

关咲跑到了仓库的门口。这间仓库原本貌似是个小体育馆,但是似乎因为实在太小,学校的体育课也实在没有怎么上,体育馆里面就渐渐地堆积了很多杂物和灰尘,直到最后彻底被用作了仓库。仓库外层是普通的瓷砖,被年久失修的花坛里的植物覆盖着,正门是装了蓝色玻璃的铝框门,上面挂着一把铜锁。

关咲向前伸出右手,一握,一只尖头的铁棍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虽说还有一些更安静的开锁方法,不过……现在也不用那么偷偷摸摸了吧?

关咲摆好架势,向着那把铜锁猛地一戳,伴着一声巨响和迸溅的火花,扭曲的铜锁掉在地下,门也被一起推开了。而门之内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黑暗。关咲当然会一些让她能在夜间也能看到猎物的魔法,不过她还有一些更……方便的方案。

关咲敲敲左耳上挂着的类似蓝牙耳机的设备,那个小巧的设备便立刻在关咲的眼前投出了悬浮在空中的用户界面。关咲又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按了一下,别在了胸前。

无线设备检索开始。

发现设备"无线声纳GX-003_S"

连接。

连接成功。

启动现实增强辅助战场识别系统。

投射声纳信息。

可感知地,关咲胸前别着的小东西微微震动了起来。片刻后,关咲耳朵上的设备在关咲面前投射出了标志着附近实体的立体网格线,甚至连每一粒灰尘都被精确地计算在内了。从关咲的角度看来,这些线组成了周围的墙体,但实际上投影的范围只有关咲面前的一小块区域而已,通过视觉的魔术,显得好像覆盖了周围的墙体一样。虽然仓库中光线很弱,但只要有声纳系统作为辅助,关咲就能轻易地观察周围的事物,既不用开灯,也不用画那些复杂的术式。不得不说,科技的力量真是无穷的。虽然关咲是魔法的使用者。

借着声纳图的辅助,关咲顺利地完成了对一层的搜索。一层应该是以前仓库的主体,除了正门口的几个小房间、变电室,就只有一个硕大的、堆满不知什么用途的东西的大房间了,应该就是体育馆的主体。不过,窗户不是被学校封死了,就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即使没有完全挡住,透过那肮脏玻璃的光也完全不足以照明。在正门两侧,是上到二楼的楼梯。关咲犹豫了一下,随便选了一条,慢慢地上到了二楼。

整个体育馆静寂无声,关咲的喘息是这里唯一能听见的声音。走廊尽头的窗户还勉强能透进光来,然而那些微的光线,却反而让走廊里的黑暗更加地漆黑,似乎黑暗已经不是一种状态,而是一块能将人吞噬地实体。行走在只由淡红色的线条描画出的世界,关咲也感觉到了一丝压力。这有点像她之前玩过的恐怖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蹦出个怪物,吓人一跳。关咲也不是没有信心解决敌人,但是有信心归有信心,再怎么有信心,也还是会被吓一跳的。

二楼似乎是被弃用的几间办公室。不是不能理解,给领导的话,这里实在是过于偏僻而简陋,对于教职工而言,与教学楼相隔一个操场,显然不方便教学活动的开展。不过,看不到东西的具体纹理的关咲,没办法看出这里究竟积了多厚的灰尘。此外,在一楼体育馆的方向,左右各有一扇门,应该是通往看台的。不过,由于门都被封住了,也没有遭人搬动的迹象,关咲姑且将其认定为没人了。

有了搜索前两层的时间,关咲差不多适应了这样有些别扭的视野。不过,既然前两层都没有目标的线索,那袭击者一定是藏在三楼无疑了。而既然关咲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就意味着袭击者可能也能预测到关咲会在上三楼时多加防备,那也许他就会准备一些相应的反制措施……

所以,干脆换种方法。

关咲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一只发夹那么大的小东西,在手中捻了一圈,那小东西就变成了类似超小号竹蜻蜓的结构,借着关咲刚才捻的一下,在空中转了起来,并成功地悬浮在了空中。

无线设备检索开始。

发现设备“无线声纳GX-003_F”.

连接。

连接成功。

启动遥控模块。

全息投影覆盖了关咲的左手,形成了一个发着淡淡红光的手套。关咲伸出两个手指,指了指面前的方向,那个旋转着的小东西就朝着关咲所指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种微型声纳无人机原本是为军方开发的,因为超声波干扰系统的普及而失去军用价值,进入民用市场作为勘探设备,继续发挥着其作用。不过,对于不重视科技的魔法战来说,这东西还能发挥其原有的作用:在敌人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其藏身之处探明。

操纵无人机上到三楼后,关咲面前的全息图上就出现了标志着三楼的光线。为了便于区分,不同高度的线还自动变成了不同的颜色,整个结构更加一目了然。三楼的结构与二楼大同小异,所以在无人机搜索某间房间的时候,关咲就同时进入其下的那间房间,就这样进行到正中间的那间房间的时候,无人机的声纳图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东西。在那东西出现的一瞬间,全息显示的右上方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图标:

设备离线。

也就是说,敌人立刻就击毁了这架无人机?还蛮机警的嘛?但是晚了!

关咲的面前突然出现了和她手中一样的一柄铁棍,铁棍尾部红光一闪,紧接着铁棍就像一枚刚出膛的子弹,一瞬间打穿了房间的天花板,冲进了三楼的房间。随后,从刚刚被铁棍击穿的洞里,刺眼的光一闪而过——附加了闪光魔法的铁棍,不就是能穿墙的闪光弹吗?

接着,关咲身边又出现了一圈的铁棍,和刚才一样,铁棍尾部红光一闪,又把天花板打穿了。然而和刚才不同的是,这次是一圈的铁棍,也就是说天花板上被关咲打了个大洞,断掉的钢筋和水泥立刻压了下来。关咲将右手的铁棍朝上一指,铁棍的尖端刚接触到掉下的楼板,楼板就立刻从接触点开始粉碎,钢筋也被震到了一旁。清除了挡路的东西,关咲便在脚上加力,一下跃到了楼上的房间。

最开始打上来的铁棍已经切换成了照明模式,惨白的灯光洒满了满是灰尘的房间。在刚刚那个异物的位置上的,是一个与梓莘描述相符、穿着不合时宜的灰绿色全套迷彩服的人。那人似乎中招了,用手捂着脸,痛苦地弯下了腰。关咲注意到,虽然与军队的制式不同,那人的迷彩服似乎有着相当齐全的配件,从弹药带到携行具,甚至还有不下五件的匕首套。

突然,关咲觉得,那人捂脸的姿势,有点怪?从他的手指缝间,可以感看到……眼睛?

在这间被惨白的光所填满的、灰尘飞舞的房间里,关咲与那个人,第一次地对上了视线。

杀意。

在对上视线的一瞬间,关咲感受到了杀意。而比起这几天感受过的那些,这份杀意更加冰冷,也更加炽热……

什么情况?

虽然对预料之外的展开有些不解,但处于对杀意的本能反应,关咲下意识地采取了闪避措施。就在她向左撤步的同时,男人以极快的手法,用被捂着脸的左手挡住的右手掏出了一把造型别致、似乎是一把古董的枪,朝着关咲开了一枪。由于提前反应,关咲完美地回避了闪着青色光芒的子弹。但是,那子弹却也着实让她有些分心。

从魔力的量来看,子弹上的魔力并不是太值得注意。但是,关咲却对此有种奇怪的感觉……

因为分心,关咲没有及时进行追击,这给袭击者制造了机会。他又用左手从不知何处掏出了一把造型非常具有现代感的枪,再次开了一枪。这次,关咲已经来不及闪避了,只有在弹道上制造出一支铁棍才能避免这次攻击。出于对子弹威力的顾忌,关咲没有采用与子弹硬碰硬的战术,而是摆了一个奇妙的位置,试图通过铁棍的弧度,达到把子弹偏折的效果。

但是,出乎她预料的是,闪着红光的子弹并没有按照她的预定被弹开,而是像用黑板擦擦掉了字迹一样,就那么“穿透”了关咲的铁棍,留下了一个闪着红光、弹头大小的窟窿。

关咲惊恐地看着弹头不可阻挡地飞向自己的身体。她甚至能想到,那个可怕的弹头从她的体内穿过,将心脏和肋骨一一击穿,留下一个喷着血的大洞……

然而,在身体接触弹头的一瞬间,弹头就仿佛撞上了核战掩体的超级大门,打着旋地弹到了不知哪里去了。

如果是平常,关咲绝对会为此愣住,然后大笑不止。然而刚才已经犯过一次错误的她,已经不会再允许自己犯错了。虽然理论上来说,碰到这种情况还是现确认一下对方的目的比较好,不过不管关咲怎么想、想或不想,她都觉得,这种时候比起交流……

还是应该先打起来再说啊!

关咲轻轻踮起脚,而下一刻,她就已经冲到了袭击者的身后,手中的铁棍也带着风声挥了下来。袭击者没有太过惊讶,一声不响地向左跨了一步,转过身,在躲开攻击的同时,也将枪口对准了关咲。然而,在他扣下扳机的瞬间,关咲的身影却又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通过将魔力注入脚部,关咲能够以极高的加速度移动。上次面对的是用剑的恶魔,就算跑到他的身后,一样会受到剑的攻击;但这次面对用枪的敌人,攻击呈线型而不是剑的面型,比起正面硬抗他用的那种诡异的子弹,关咲更愿意通过高速机动让他无从瞄准——毕竟,打不中人的话,威力什么的再大也无所谓嘛!

这种绕后的战术也确实起到了作用。虽然关咲也没能碰到袭击者,但袭击者同样的也没能让自己的子弹击中关咲。通过对方的数次开火,关咲发现了一件事:敌人所持的两把枪,右手的能射出青色子弹,左手的则是红色子弹。青色子弹打在墙上的效果和打在关咲身上一样,都会被弹开,而青色子弹完全相反,不仅打穿了墙壁,似乎还引起了小规模的爆炸,在墙上开了个大洞。

难道说,两种子弹有着不同的效果?

又是几颗子弹的交手,关咲对这个判断越来越确定了。为了尽快打开僵局,她做出了一个稍微有些冒险的决定:敌人每次都是交替使用两种子弹,那么,在下次他要用红色子弹的时候,不再闪避,而是继续攻击!

确定了作战思路后,关咲闪过了下一枚青色子弹,面对已经提前瞄准了自己的枪口,关咲尽量克制住内心的畏惧,在原地再次发起了攻势。

突然的变招让敌方也有些措手不及。预判关咲位置而开的枪打中了完全不相干的地方,而为了将枪转过去,他已经处在了一个难以进行闪避的姿势上。不得已,敌人将右手的枪挡在了身前,随着一声巨响,铁棍和枪身的交点爆出了一片火花,敌人虽然没有受到直接的伤害,但是也被震退了好几步。

关咲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乘胜追击的好时机。不过这次,她没有再用瞬移:没有必要嘛!反之,她将魔力集中在了上半身,打算让敌人吃一发能掀翻卡车的重击。

“若为永恒黑暗之仆从,则天地之草木万物皆归于无尽愤怒之名。”

那人低语着。

事情不对。关咲突然想。

按理说,铁棍的攻击只要半秒就能触及对方的身体,然而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怎么感觉都要说个四五秒。然而,就算他说完了这句话,铁棍甚至连一半的距离都没走完!更令人讶异的是,对方竟然已经站了起来,甚至还……

举起了枪?但那明显不是之前的枪了吧?

虽说关咲在玩游戏时,能看到的一般都是第一人称的持枪。然而就算是从来没见过枪的人,也能发现那人手里的枪和之前明显不同,不论是大小、形状、颜色还是压迫力……

紧急回避!

关咲松开拿着铁棍的手,再次将魔力聚在脚下,以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绕到了敌人背后。然而,敌人的子弹更快一步,虽然没能直接击中关咲,但关咲的手臂上还是被划出了一条血痕。同时,关咲不无惊恐地发现,敌人这次使用的枪居然是连发的!

右手那只,怎么看怎么像乌齐;左手那只,则应该是MP7之类的……

“崛起与众望所归的暴风之下,安眠的召唤者们之决绝的二相交换。”

说着有点像中文的东西,敌人以关咲难以想象的速度转过了身,两把枪的枪口又一次对准了关咲。

“你说什么鬼啊啊啊啊啊啊!”关咲一边大喊着,一边进行机动。在机动的同时,她还不忘也在两手中各制造一根铁棍。

“迷路的翱翔归结于土地的虚无,隐喻不朽诗篇的回归之王。”

也不知究竟是自己的时间变慢了,还是对方的时间变快了——虽然可能没什么差别——关咲这样想着。本来是能够在一瞬间就完成的机动,却变成了被敌人追着打,简直就是太空飞行模拟游戏里面的战机战,自己在远处拼命移动,身后是追着打来的弹幕……

时间变得……很奇怪?

但是,来不及多想了。敌人一下子变得很快,意味着留给关咲的时间也变少了。在有余裕思考原理之前,还是先别被打死了再说吧!

挡住!

关咲一瞬之间在身前制造了一排的铁棍。虽然看刚才的情况,这些东西应该很难阻止青色子弹太久,但应该还足够争取——

然而,第一枚红色子弹,就把两侧铁棍打了个对穿。紧跟而来的弹雨,更是将铁棍防御打得满是窟窿,虽然没能造成伤害,但关咲自信满满的防御却在瞬间变成了红色的碎片。而紧接而来的,是青色子弹的弹雨。

这时再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就算关咲早有准备,还是有两颗子弹击中了她的右臂和肩膀。伤口处顿时血肉模糊,仿佛击中关咲的不是子弹,而是一颗炮弹还是什么的……万幸的是,子弹没有伤及骨头,虽然力量失去了大半,但关咲的右手还能活动……暂时。

为什么呢?关咲想不明白。为什么红色子弹看起来没有威力,却能轻易击穿硬度和普通铁一样的铁棍?难道说,那个青色的子弹无法击穿铁棍?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关咲继续以最高效率进行着闪避,在闪避的同时,不断地在自己和目标之间制造着铁棍,一方面是辅助防御,另一方面则是试探对手的进攻方式。

果然不出所料,对手的攻击方式相当别致:右手发射的青色子弹对铁棍基本没有效果,轻轻松松就能弹开;左手发射的红色子弹则完全相反,对铁棍简直是弹到棍除。不过,为什么会有这种区别?难道,是因为铁棍是伪物?

所谓伪物,是与物相对的一种物质的总称。基于现实稳定原理,物的存在是恒定而稳态的。相对于这种恒定和稳态,伪物的存在基于魔法师的术式,因此其存在只能由魔法师一人维持,当作为抵消现实涨落的魔力耗尽,伪物就将因为失去存在而消灭。也就是说,永恒与暂时,是伪物与物的唯一区别。

就关咲所知,使用伪物的战斗方式,在猎魔人中相当少见。比起伪物,不论是魔法还是魔具,在应用时都会比伪物方便许多,而关咲用伪物的原因,也只有帅罢了——毕竟,她是不那么在意杀敌效率的猎魔人。

要解释对手诡异的攻击方式,只能认为他的攻击特别对伪物进行了针对:红色子弹负责破坏伪物,达到限制攻击的目的,而对物特化的青色子弹则负责对失去攻防手段的关咲进行杀伤——这也太恶毒了吧喂!就算是最美猎魔人排行榜第一名,也不至于如此招人妒忌吧!还专门开发对付我的武器啊!关咲在内心深处呐喊着,一边呐喊,关咲一边决定了:

既然你要置我于死地,那也别怪我不客气!

关咲一口气环绕着对手制造了二十余只铁棍,自己则跳下了刚刚自己在楼下开的大洞。在跳下去的瞬间,她发动了那二十只里还没被打爆的十支、和刚才的闪避过程中留在地上,对手也没来得及打爆的几支铁棍里面刻着的术式。

又一声巨响,整个地板——对于关咲现在的这层则是天花板——支离破碎,尘土和碎石块一起从楼上掉了下来。

这下你就是不死,也得受点伤吧!关咲如此想着,一边不敢放松地在身边制造了一圈围着自己漂浮的铁棍。

“沉入遥远夜色的蜻蜓之歌,于正午的梦醒时分清算。”

随着熟悉的声音,对手的身影还是出现在了沙尘之中。那人身上的衣服有着多处破损,不过显然,刚才的攻击没有达到让他失去行动力的效果。甚至,他手里的枪,也有了些变化……

两把AR?

虽然敌人在火力上有了提升,但是AR毕竟是步枪,这样的话,在近战上就是——

关咲双手分执一棍,带着身边的浮游机就冲了上去。浮游的铁棍也都将尖端对准了对手,同时各铁棍之间的间隔加大,阵型也变得复杂了起来。

“我的优势了!”关咲大喊着,开始了最初的攻势。

如果使用长枪,虽然在火力上有了一时的增强,但是灵活性必然要降低。针对这个弱点,关咲使用了从数个方向一齐进攻的战术,就算威力最强的手中的铁棍能被挡住,其它十数个方向的铁棍,要一一打下又谈何容易!对于齐霁那种强到令人发指的对手来说当然不太能起作用,但是对于用长枪的这个偷袭男,就算他能影响时间又能怎样!

“将暗夜的原罪全数清零,我是不知所踪的救主,是无尽哀愁的座右铭。”

“所以说不要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时间,枪声、火光、吟唱和怒喝不绝于耳。

也许,告诉关咲那件事,是一个错误吧?

站在教学楼下,不同于惊魂未定的同学们,梓莘面无表情地看着远处的小仓库。

因为没听到枪声,也没看到子弹射入教室,梓莘没有告诉老师是有人开枪——如果他们不信,不,他们肯定不信,那不是又平白无故添了许多麻烦,却还是什么实际作用都没有吗?所以梓莘只告诉了关咲。虽然这种对关咲信任自己的信任让梓莘有些难以名状的不适,但在这种状况下,并不是纠结自己舒适与否的时候。能避免同学们再受伤,比什么都要好。

现在,学校还只是把这件事当作普通的玻璃爆炸的事件处理,只有11班的同学撤了出来,而同学们也是毫无警惕性地抱怨着为什么不能放个假。只要刚刚的射手想,他随时可以将其他班级的同学们击毙,而出去调查的关咲又迟迟不归,万一是出了什么意外……

想到这,梓莘还是忍不住觉得,也许,告诉关咲那件事,是一个错误吧?

或许,那人根本不是什么校园枪击狂魔,而是个和关咲一样的猎魔人;他的目的也许不是击杀多少学生,而是除掉梓莘,除掉那个带来不幸的怪物。

那不是很好吗?既对梓莘自己,又对梓莘之外的所有人,都是个好消息不是吗?

而要是自己因为误会了他的动机,把关咲叫了过去,最终害的关咲或者是那人受伤,又该怎么办?自己要怎么才能弥补因此而产生的伤害啊?

去一趟仓库。梓莘于是如此决定了。所以她面无表情地,向着操场的一角,走了起来。

“梓……”

一个梓莘不知道名字的女生犹豫地说了这个字。也许是在说别的什么,正好被自己听到了吧?梓莘这么想着。

“梓莘?那个……你,你想去哪?”

“与你无关。”梓莘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小仓库里很暗。梓莘既没听到什么声音,也没看到有什么动静。为了更好地寻找关咲,她试着找了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开关一类的。也许喊关咲一声也是个办法吧?但是总觉得会有不太好的影响,比如关咲因此被吓了一跳,伤到了哪里什么的,所以还是找灯比较好。

稍微搜索了一下,梓莘找到了一个开关,按了一下之后,走廊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但是,那种程度的光,还不足以让那个大房间亮起来。不过,梓莘看到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

“配电室”。

配电室里都是些花花绿绿的按钮,虽然很多都有标签,但是因为时间久远,加上灯光昏暗,辨别起来很困难。梓莘一边用手擦掉厚厚的灰尘和蜘蛛网,一边寻找着有用的开关。

突然,梓莘的身后有什么响了一下。梓莘回过头去,发现一只硕大的老鼠,从墙边溜了过去,接着消失在了柜子与墙的缝隙之间。

梓莘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研究着面前的配电箱。然而,刚才的惊吓让她稍微有点难以集中。

可能是仪器本来就有的声音,也可能是因为线路老化而产生,梓莘的头顶和房间的四周,总有一种低频的嗡嗡声。这让梓莘不由得联想起,潜伏在黑暗中的怪物,或者线路老化而产生的突然触电。就连本来没什么可怕的、更加黑暗的房间的另一半,也显得有些恐怖了,不知是因为有一只潜伏着的老鼠,还是因为那被黯淡的光微微照亮的什么东西是不是有点像什么怪物。

真傻,梓莘想,怪物什么的怎么可能存在嘛。再说,自己本身已经是个怪物了,哪有怪物害怕怪物的道理。再说,怪物就算真的存在,也不过是能杀个人而已吧?而自己偏偏是杀不死的,那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所以梓莘定了定神,继续搜索了起来。

在配电室的尽头,梓莘发现了一个电闸,上面用蓝黑色的字迹标注着:

“体育馆”

梓莘将电闸拉了下来。嗡嗡声更强了。

梓莘走进那个大房间,也就是体育馆的主体,第一印象是乱: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东西。天花板上的大灯只有一个是亮的,照亮了体育馆中间的一块地方,恰好是一片空地,由于体育馆的仿木地板,看起来有点像舞台。梓莘一边小心地跨过满地的杂物,一边向体育馆的另一端前进。

也许这里会有什——

轰!

过于寂静的体育馆中,就算是一根针掉在地上,声音也会被无限地放大开来,并非因为震动本身变得有力,只是感受声音的人缺乏适当的参照物而已。正因如此,在背后响起的爆炸声,才更加地震耳欲聋。

梓莘做出了任何正常人都会做出的反应:转过身去,用肉眼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何异动。

如同漂浮在水中,首先吸引了梓莘目光的,是悬在空中的,少女的身姿。环绕在她的身边,是无数或大或小的碎石块,和云雾样的尘埃与什么的碎屑。在少女的正上方,照耀着她的,正是那盏唯一好用的灯,而在她的下方,正是那片唯一干净的地面。梓莘并不是很能理解,为什么那少女和那些碎石都能这般悬在空中,但就算无法理解,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这副画面,有着令人联想到天堂与圣洁的美。然后,她注意到,那并非是悬浮,而是因为这一刻她的意识如此地集中,以至于时间都仿佛定格住了,将这一瞬间制成了稍纵即逝的永恒标本。

于是,时间像是在捉迷藏中被发现了一般,就那么继续起了它的脚步,任谁也不可阻挡。

少女落在那片唯一的空地上,而碎石和尘埃,居然全都飞到了光线能照到的地方之外,和梓莘一起,被湮没在了黑暗之中,隐藏着、或是放弃了。

在梓莘认出那是关咲之前,从爆炸起始的位置,无声无息地射来了数只长钉。在梓莘认出那是关咲之后,从爆炸起始的位置射来的长钉,钉进了关咲的四肢,将她固定在了那片唯一干净的地板之上,就像是某种蝴蝶的标本,或是别的什么标本一般。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子,或许这时会大叫一声,“关咲!”,然后不管之后会冲出什么,都义无反顾地跑到她的身边,或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吧?梓莘不禁这么想了。尽管普通的女孩子这时并不会想这种事。

也不是说不担心,或者不感到伤感或愤怒。梓莘也不是不想就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将自己的担心、伤感或愤怒,通过那两个字就那么简单明快地表现出来。然而,也许是太久没有流露过那么强烈的真心,或是从一开始就没有那样的勇气和能力,梓莘甚至连口都没有张开,就算连自己都能感受到,痛苦和那简单的两个字就那么梗在喉咙。

所以,梓莘没有开口,而正因为没有开口,她同时也丧失了冲上前的大义名分和能力。所以,梓莘没有开口,也没有动,虽然没有被吓傻,但还是如同被吓傻一般站在原地,独自一人地站在那片能看到边界,却永远无法踏出的黑暗之中。

一如往日。

在另一边的黑暗中,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穿着的是奇怪的整套迷彩服,甚至连脸都被遮在了橄榄色的面巾之下。他右手拿着一把样子奇怪的东西,左手也拿着一把同样样子奇怪的东西,虽然梓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也能大概地感觉到:也许那飞来的长钉,就来自那奇怪的东西。

“好久不见了,啊?”迷彩服男子开口说话了,声音虽然很粗糙,却有着掩盖不了的稚嫩。

“您——哪位啊您?咱是,什么时候见的?”关咲试图用很刻意的轻松语气去回应,显然因为疼痛,变得更刻意了。虽然还没被长钉或者类似的东西刺穿过,但那应该也是很疼的吧?梓莘如是想着。

迷彩服男子毫不犹豫地用手中的东西,在关咲的右腿上又钉进了一枚钢针。那一刻,梓莘听到,关咲本来就已经很粗重的呼吸声,暂时停住了。

“没想到,你连这都能忘掉。习以为常了?”

又一枚长钉。梓莘听到了刺穿血肉和插入木板的声音。

“既然如此,我帮你回忆一下如何?”

“我是,拒绝——”

又一枚长钉。梓莘听到了被压抑在喉咙中的,关咲的尖叫。

“就先从……十年前讲起吧。啊?十年前,这个时间,你还记得多少?”

“那时候我才七——”

又一枚长钉。梓莘听到了关咲已经超负荷运作的肌肉痛苦的声音。

“别忘了啊。所谓的猎魔人,是不会成长的,僵尸啊。”

“你不也是——”

又一枚长钉。梓莘听到了关咲的疼痛在喉咙中冲撞的声音。

“我当然也是。但是,我和你这样的恶魔不同。我宁愿成为和你一样的身份,也要杀了你。我这么说,你也该想起来了吧?”

“谁是恶——呃啊!”

又一枚长钉。这次,迷彩服男子放弃了四肢,转而在靠近锁骨的位置打了进去。关咲再也没能忍住,大叫了出来。然而,梓莘没有听见她的哀鸣,因为她听到了更让她为之震撼的三个字:

杀了你。

不论让谁来评论,都会得出一样的结论吧?也就是为什么关咲会来到这间仓库、为什么会面对死亡的威胁、为什么会被像标本一般钉在地上,唯一的答案不是谁都清楚吗?唯一而绝对的答案,梓莘非常清楚了,就是因为她,因为这个怪物,为周遭的一切带来不幸的怪物,告诉了关咲敌人把包围圈设在了哪,才让她就那么走了进去,成了这副样子。

啊啊。你害的人还不够吗?梓莘想着。究竟还要害死多少人才会罢休呢?一个吗?两个吗?还是但凡你见过的、或是见过你的,都要让他们遭遇不幸才能善罢甘休吗?这是何等的恶意,又是如何的卑劣啊?

这样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

这样的怪物……

不。梓莘突然想到。如果不想让这一切发生的话,至少现在,就在此刻,她有办法阻止。

但是,这样值得吗?她忍不住问自己。然后,立刻得出了答案:

当然,不是吗?

如果有人刻意关注的话,可以看到,梓莘的瞳孔在一瞬之间缩到了很小很小,尽管这在如此昏暗的室内是那样的不正常。不过,不正常的事不又是如此之多吗?梓莘这样想着,没有想要让身体做出任何的动作,然而身体还是自己动了起来。她一直很害怕这种感觉,从第一次,到现在,如果被问起最害怕的是什么,她的答案只有这一个,尽管从来都不会有人这么问。

但是,至少只有这次是不同的。虽然是一样的感觉和一样的痛苦,但至少这次,她是为了减轻这份痛苦——至少是带给别人的痛苦——而变成这副模样——尽管外表并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她错了。与往日的不同,不是一处,而是两处:减轻痛苦的目的,和结果。

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身体便突然地向后倒去,而通常情况下,倒下的应该是本应受到伤害的人。在她反应过来之后,手上传来了尖锐的痛感,同时,身体的控制权再度回归了。

梓莘看向自己的左手。在那上面的,是一根长钉,和射在关咲身上的一模一样。看着长钉,梓莘最先想到的不是关心自己的手——当然也不是什么值得关心的东西——而是想着:

这就是关咲的感觉吗?

她不知道怪物为什么会失败,但至少现在,她有着和关咲共通的感觉:肉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绝望。

难道不是吗?关咲已经被钉在地上了,一动不能动,像个标本一样。而她,带来不幸的不中用的怪物,一样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就算再一次地,有人又要在她眼前死去了,她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梓莘想着。真傻,居然以为自己这种只会带来不幸的怪物,也能救到别人什么的,让人笑掉大牙了吧?简直愚蠢得滑稽了吧?痴心妄想也要有个限度不是吗?既然有这种程度的想象力,为什么不去写成小说或者画个漫画,却要在这种地方丢人现眼,而又让他人遭遇不幸呢?为什么不干脆死了呢?为什么就算死也不能干脆地就那么去了,还要不断地不断地又活过来呢?说起来如果死不掉的话,还能叫活着吗?既然已经连活着都不算了,那又有什么方法才能赎清这所有的罪啊?

梓莘想问,但不知道要问谁才好。

聚光灯下,迷彩服男子正在一根根地打着长钉,说着梓莘完全无法理解的话。那片唯一干净的地面上,殷红的血以关咲为中心,缓缓地蔓延开来,如果从上空俯瞰,也许会像某种花吧?

关咲要死了。梓莘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关咲要死了。不是当然的吗?于是梓莘自问自答。

你希望这发生吗?

不希望。不是当然的吗?

为什么不阻止呢?

没有能力。不是当然的吗?

你有的。

没有的。我只是个不中用的怪物罢了。

你有的。

没有的。我只是个只能带来不幸的怪物罢了。

你有的。

没有的。人类是有极限的,怪物也一样。

所以你准备只是看着关咲死去吗?

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吗?

关咲要死了。

我知道。

关咲要死了。

我知道。

你希望那发生吗?

不希望。

不想让那发生的话,就去阻止吧。

我能阻止吗?

当然。你有着能消灭一切不幸,这样的力量。

但是,代价是什么?

然后是,一如往日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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